2010年9月10日星期五

以半專業的眼光看高鐵事件


         雖然立法會財委會已通過廣深港高速鐵路的撥款,大局已定,無法改變,但是對於在事件中我認為最可悲的香港人性與價值觀的扭曲,仍然存有一絲希望,又因看到身邊不少人都為此沮喪萬分,感到每個人也有責任盡一分力以正視聽,好讓我們知道社會各階層仍然有不少人心境清明,並嘗試改變現狀,於是撰寫本文。

         我說半專業,是因為我經常強調職業只是人的一部分,並不是他的全部,我們不應因一己的職業而失卻人應有的德性;職業可以改變,但可貴的人性卻不可輕言放棄。假如我的一半是建築師,另一半就和大家一樣,是理性與感性兼備的人。站在人的立場,我是不支持政府那個方案的,因為在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要犧牲一部分弱小的人來換取中上流社會的錦上添花,實在過意不去。那有建築學識的另一半呢?起初我並不清楚,試圖以建築或城市規劃的學說來決定哪個方案孰優孰劣,但我發現單靠理論和案例,在社會上實行起來是欠缺說服力的,因為理論和案例的優勝劣敗取決於社會和人民的接受程度和評價,高鐵爭議涉及的是社會發展過程中價值的取捨,這些形而上的問題,只有社會學家和哲學家能解答,所以我的這一半不知道。

         不久前,有一群自稱「五十後」的工程、建造、規劃、財務及法律界別專業人士在報章刊登廣告,支持政府的方案。他們和其他專業團體、商會一樣,試圖用自己老練的社會經驗和專業身分為政府的方案解說,企圖說服大眾,但那立論是軟弱無力的;工程師學會說「新高鐵專家組」的錦上路方案粗疏,所以要採納政府的市區方案,同樣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從來沒有人質疑高速鐵路能不能夠建成,問題是鐵路能怎樣建成。在技術上,若有人說可以在維多利亞港填出一個小島作為總站,再用拉索橋和海底隧道把兩岸連接,我也相信,問題是為何要這樣做?若錦上路的方案為普遍社會人士接受,工程師學會應該把粗疏的方案變成有說服力的,而不是想方設法攻擊它。

         為什麼我說有建築學識的一半不知道呢?因為可以量化計算的是數學、科學,不是建築。建築師做設計前會做基地分析(site analysis),收集不同的數據、資料。但是怎樣決定哪項數據較重要、哪項較次要?這一部分取決於建築師的經驗和學識,另一部分則取決於客人和用家的取態。高速項目誰是用家?鐵路為誰而建?事到如今,我已不太清楚。世界之大,案例處處,選擇哪些陳說、怎樣舖排,某程度上是主觀的。若我說有建築理論證明人生活在狹小的空間比生活在大而無當的空間更快樂,你會相信嗎?

         在我的眼中,真正令香港邊緣化的,並不是它的交通不夠便捷,亦不是它的規劃跟不上內地的發展,而是香港的居住環境日漸惡劣,要住得有尊嚴日漸艱難。以前看到擠滿住宅高樓的照片,背景灰矇矇的是內地,天空蔚藍的是香港,現在有時也搞不清照片中到底是甚麼地方。香港很在意它對外的形象,也很在意它在歐美的吸引力,那我們應問問那些在香港工作、生活的外國人是甚麼原因吸引他們千里迢迢搬來香港。是香港的薪酬更吸引?可能是,但更可能的應是它多采多姿的城市生活和與內地不同的社會氣氛;是甚麼原因令他們遷離香港?是金融風暴?可能是,但更可能的應是它混濁的空氣和每況愈下的生活質素。

          近來似乎多了內地富豪來港置業和定居,不知是傳媒選擇性報道製造的假象還是他們真的喜歡香港。以為「優秀人才入境計劃」奏效而沾沾自喜的政府精英有否研究過箇中原因?在內地用同樣的金錢能買比香港大幾倍的住所,而且內地之大,相信找到環境清幽的地方也不困難,那為什麼要搬來香港生活呢?究竟是甚麼原因?只怕有人裝作不知道。也許他們真的不知道。

         每日從報章讀到有關不同社會事件的新聞,我很懷疑在社會有地位、擁有最多資源的那一小拙人有沒有足夠的社會觸覺和理解能力把香港帶出困境,抑或他們就是香港被邊緣化的真正原因。也許香港的所謂知識型社會,只是一種鼓吹市民以專業技能單方面在社會謀生的機械式社會。若鐵路可以拯救一個城市,相信杜拜也要多興建幾條高速鐵路連接阿布達比,好讓自己的「老本」石油用光以後,方便受人接濟,不至於沒落得太快太難看。

         在文首說,我對香港社會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是因為我看到有一群真心熱愛香港的年輕人正嘗試把香港帶回正軌,若他們也放棄,相信我所喜愛的香港也只能在網絡世界中苟延殘喘。


二零一年一月十八日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