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4日星期四

最小居住空間的準則(二)

  
     上文提到臺灣的「最低居住水準」,以建築空間設計集成記載的人體工學數據和標準家具的尺寸,來釐定起居、活動所需的最小空間。[] 究竟這些數據和尺寸從何而來?

常用的建築空間設計集成
     當今國際最常用的建築空間設計集成有三本——德國出版的Neufert Architects' Data、英國出版的Metric Handbook: Planning and Design Data和美國出版的Time-Saver Standards for Interior Design and Space Planning。前兩者以公制寫成,單位為米、厘米、毫米;後者以美式英制撰寫,單位為呎、吋。Neufert Architects' Data始於1926年,由Ernst Neufert先生從實習與教學的經驗所得,發展出一套以人類身體尺寸為基本,來評核建築物與空間大小的理論框架。[] 研究成果於1936年德國出版。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歐洲各國急需重建,以公制寫成的設計手冊因能省去設計師蒐集建築資料的時間,於是大行其道。Metric Handbook: Planning and Design Data最初於1968年英國出版,原本為英制轉換成公制時的尺寸對照而寫,其後演化成風行國際的規劃與設計手冊。[] Time-Saver Standards for Interior Design and Space Planning 1991出版,由三位美國建築師彙集不同典籍、產品資料和規格說明,以及項目施工圖而成,旨在為建築師和室內設計師提供統一、精要的實用資料。[]

     設計集成中的標準家具與空間的尺寸,來自人體工學的實驗數據、現代生產商大量生產所用的慣常尺寸與模數,以及設計師的經驗。實驗數據取決於實驗對象的身體尺寸和比例,家具與空間的使用則與社會的習俗和文化有關。故此不同地域的空間準則其實都有着差別。


城市空間、資本價值與居住品質
     然而這些標準尺寸和空間準則,只標示了最基本的要求,並不應該成為局限設計的守則。從歷史背景看,設計集成的一個重要的實用目的是為了省時,在商品與建築物皆需要在短時間內大量生產的情況下,省卻設計師搜集資料與做研究的時間。另一重要的目的是提高效率——在有限的空間尋求更高的使用率與資本價值。尤其當城市的土地與空間有限,如何有效地運用,成為一門涉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與規劃的學問。在城市空間象徵資本的年代,空間的價值以其代表的資本衡量,在一些高度資本化的城市,例如香港,不能分拆換成資本的空間,就算有作用,都會遭視作「沒有價值」,可免則免,面積愈小愈好,就如走廊、升降機大堂。這些地方通常會以法例容許最小的尺寸建造。而可在市場換成資本的空間,如住宅、商舖,隨着社會資本的累積而價格上升後,市場都會有較小面積的單位供應,因為這些單位價格較低,較易在市場售出或租出,例如新落成的細單位與分間出來的房間(劏房)和舖位(劏舖)。久而久之,這些類型的空間面積會變得愈來愈小。就居住的空間而言,當居住的面積愈縮愈小,愈來愈接近人類起居的基本要求,我們的居住品質就愈低,可在居所內做的活動就愈少,空間的靈活性亦欠奉,因為除放置物品的地方外,空間所餘無幾。若居住的面積低於起居所需,那居所根本不適宜人長期居住,只能作為城市人短暫的過渡空間,或者房地產市場中的一件商品。

基本居住空間的參考
    那麼究竟基本的居住空間如何釐定?如前所述,各地的準則略有不同,臺灣就制定了「最低居住水準」以保障臺灣人的居住品質。香港現時沒有類似的準則,很多居住空間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更遑論要成為一個適宜居住的城市。

     國際間供設計師參考的起居、活動所需的最小空間,又是怎樣的呢?本文選了設計集成中幾個常見的情景,如過通道、餐桌與看電視,來闡述家居活動空間的基準,見於以下圖示。不少香港人家中都有電視,但是家中有足夠空間讓人在適當的距離觀看的,又有多少?


住宅與其延伸空間的關係
     上文與上述的論述,都是從人體工學的角度說起,以物理環境的考量來探討住宅的問題。但是人能否安居,還有心理的因素。除卻陽光、通風、噪音、衛生和住宅的性質(例如公屋、居屋、豪宅)等老生常談,還有住宅與外部空間的關係是較少人討論的,所以本文會以較長篇幅闡述。

    我們每天出門與回家經過甚麼地方,怎樣與人接觸,都是住宅空間延伸的一部分。這些空間怎樣設計,都影響着我們與鄰居、街坊和社區的人的關係。當然人口的組成,以及住戶怎樣使用這些空間,也是重要的因素。最常見的例子就是住在公共屋邨的人大多認識自己的鄰居,而私人住宅的大多不相往來。在香港,大部分人也住在集體住宅 (collective housing) 之中。近幾十年來落成的私人屋苑,樓下不是會所、停車場,就是購物商場,而公營房屋多數自成一國,樓下有自己的空間與配套。傳統的鄰里關係彷彿只在舊區中找到。沒有街道,何來街坊。規劃與建築不知不覺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會因應不同的關係與場所,有不同的距離。Time-Saver Standards for Interior Design and Space Planning 一書中就提到,人會就着不同的關係與場所,在不同的距離相處,由相隔最遠的公共距離,到適合社交的距離,然後是私人距離與最近的親密距離。若有人打破了這些無形的相處領域,我們就會覺得自己的空間遭入侵,會感到尷尬、不安與被冒犯。例如在空曠的地方遇到陌生人走到自己身邊說話、剛認識的人站得很近交談等等。


住宅以外的相處距離
     以前的公共屋邨設計百花齊放,容納住宅與外面延伸空間的不同格局與關係,但是現在的卻越發與私人住宅的單幢式設計相似,走廊、升降機及其大堂均成為鄰居相處機會最多的公用空間。如果我們把方才相處距離的理念,應用到香港住宅的走廊和升降機大堂,會發現這些僅僅大於建築物消防安全守則要求的空間,是不利陌生的鄰居溝通的。在狹小、擁擠的升降機內談話更是尷尬。


     有人可能會說,這些不過是過渡的空間,寧可小一點把面積放在其他實用的地方。可是這些過渡的空間,其實都是各業主共同購入的,是昂貴樓價的一部分,而且這些空間的打理費用均由各業主的管理費支付。對於不把住宅視作炒賣的商品,想安居而置業的業主而言,若住宅單位已小得僅足夠起居所需,單位外又是同樣狹小的過渡空間,走出屋苑則是消費主導的城市空間,長遠而言,精神上會承受怎麼樣的壓力?


何尚衡
二零一四年八月十四日

香港居住空間的問題會於下列facebook專頁繼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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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華民國住宅學會︰《97年度「最低居住水準訂定與實施作業」委託專業服務案總結報告書》。臺灣︰中華民國住宅學會,二零零八年十二月。第十一頁。取自︰http://www.cpami.gov.tw/chinese/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7334&Itemid=105
[] Ernst Neufert, Peter Neufert, Bousmaha Baiche (ed.) and Nicholas Walliman (ed.), ‘Neufert Architects' Data’, 3rd edn., Oxford, Blackwell Science Publishers, 2000, p. 1.
[] David Adler, ‘Metric Handbook: Planning and Design Data’, 2nd edn., Oxford; Boston, Architectural Press, 1999, Preface.
[] Joseph De Chiara, Julius Panero and Martin Zelnik, ‘Time-saver Standards for Interior Design and Space Planning’, 2nd edn., New York, McGraw-Hill, c2001, p. x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