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6日星期五

香港今後應如何建構其城市願景?


       近來有關香港應否爭取主辦二零二三年的亞洲運動會,以及早陣子再次引起大眾關注的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發展藍圖的討論,都觸及一個後現代社會在全球化下互相爭的核心課題 城市應如何在幾近瘋狂的圖像、意象競賽中自處?

       隨着近代旅遊業的興起、各大小城市與市鎮的經濟轉型、大眾媒體的渲染與推銷以及相機的普及,全球每一寸地方都遭商品化和圖像化,成為旅客和消費者眼中的消費品。例如旅客冒名到媒體推薦的旅遊熱點遊歷,用差不多的方式與當地的社會接觸,到差不多的地方消費,再用相機拍下差不多的照片和別人分享。因為遊歷的時間通常相當短促、片面,旅客對一處地方的想像、印象和記憶都會建基於一些簡單、具概括性的圖像和意象。這些圖像和意象會在社會流傳,倒過來影響媒體對那些地方的評價。一處地方的形象,很大部分都是建基於這種圖像和意象的產生與再造,尤以互聯網出現後的情況為甚。

       各地政府、機構大多都順應潮流,爭相在市場推銷(marketing)、販賣(selling)自己地方獨特的圖像和意象,建立自己的品牌(branding),希望藉此吸引多些人前來旅遊和營商,推動城市和經濟的發展。有深厚文化底蘊和悠久歷史的,會向外展示自己璀璨的文明和歷史遺跡 - 遠如威尼斯、布拉格,近如北京、京都、甚至近年的澳門,都是聞名的例子。這些誘因會間接推動當地的文物保護與保育發展,可謂一舉兩得。而一些沒有這些條件的地方,則會透過樹立地標式建築和舉辦形形色色的國際會議、盛事來吸引世人的目光,最有名的莫過於杜拜和西班牙的畢爾包(Bilbao)。前者的條件不可「打造」,後者幾乎有財力和關係就可成事,亦是香港政府歷年來推出眾多的政策、發展項目和活動的原因。

       自九八年推出的西九龍文娛藝術區、零一年的飛龍標誌,及零九年舉行的東亞運動會,都分別代表三種最常見的城市推廣手法︰當時興建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的其一目的,就是想透過建造大量的文化設施和地標、利用名設計師的號召力,為香港添上一些叫「文化」的圖像和意象;推出飛龍標誌作為香港的品牌,是希望把香港符號化、概念化,使之易於令人聯想到某些抽象的價值,也同時令香港商品化,方便它在各產品和廣告中流傳;舉辦東亞運動會,和最近爭取主辦二零二三年的亞洲運動會,都是想利用容易牽動人情感的大型體育盛事令香港在短時間內受各界注目,吸引人到來觀賞和採訪,產生不可單用開支和收入量化的所謂「協同效應」。

       然而這些推廣手法的成效如何?我認為可從兩個層面得知:一、香港的整體知名度有否提升;二、在國際間的形象有沒有更上一層樓和更趨多元。雖然訪港的旅客多了,但是大部分的增長均來自對香港早已有認知的內地旅客,他們前來是因為實施了港澳個人遊計劃(自由行),還是旅遊發展局的推廣奏效?這不得而知。香港近年在國際間的知名度好像有一點提升,但這是由於世界的目光都因經濟的原因由西方轉向東方,還是政府為香港構想的圖像和意象的功勞?我覺得前者所產生的作用比後者大得多。那麼究竟我們應不應該動用大量的社會資源去建構這些空泛、沒有基礎的圖像和意象?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至於香港的形象有沒有更趨多元?沒有相關的統計很難得知,但我認為大部分人都只把香港視為一個擠滿高樓大廈的現代化經濟型城市,形象沒有多大轉變,他們對香港的歷史、文化和在近代扮演的重要角色仍然所知不多。

       可是無論成效怎樣,歸根究底,最重要的還是那些慣用的推廣手法所達的普遍結果有沒有意思、對我們有甚麼裨益。飛龍標誌的失敗、籌劃西九和爭取主辦亞運的爭議,都源自市民看不到這些計劃對他們有甚麼意義、於他們有何得益。其實世界各地也有學者質疑那些推廣手法的成效和意義,例如Briavel Holcomb就在Marketing Cities for Tourism(為旅遊業就城市進行市場推廣)一文提出那些大型的盛事、活動(Hallmark events)到底是不是物有所值,把同樣的資源用在其他方面會不會更好。她指出這些盛事、活動的作用毀譽參半,美國的亞特蘭大(Atlanta)在一九九六年舉辦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是少數成功的個案。主因是那次活動的經費(十七億美元)大部分來自私營機構、廣播和門票的收入,納稅人不用負擔太多開支,而且運動會令亞特蘭大作為喬治亞州首府的地位得到鞏固,其形象在國際也獲好評。[1]

       香港想推廣並發展體育,首要的應是令香港人有做運動的動力和習慣,繼而從中挑選有潛質的訓練成為好的運動員,終日做夢祈求一蹴而就不單是不設實際,更是虛度光陰。有些人喜歡以溫布頓為例,說溫布頓網球錦標賽令城市成為全球焦點,比賽不單成為國際品牌,而且還帶動了整個地方的發展,香港同樣也可參考這「溫布頓效應」,成為「國際體壇盛事中心」。可惜提倡的人忘記了溫布頓網球錦標賽的悠久歷史,比賽成為國際體壇的盛事並非一朝一夕,而是長年累月的成果。而且溫布頓在成名前的國際形象幾乎是空白一片,這樣新的圖像和意象就容易建立在世人的心目中。而香港早已是蜚聲國際的金融中心,很難再在這印象上加上其他圖像和意象。現代人喜歡把事物圖像化、符號化和概念化,都是因為想簡化這雜亂紛陳的現代社會。香港政府反其道而行,把多幅圖像 — 亞洲文化樞紐、國際體壇盛事中心、教育中心、高科技產業中心…… — 加到原有的國際金融中心之上,是把事情複雜化,不是沒可能成功,只是非常困難。試問當今世上有哪一處地方享負以上那些盛名?恐怕只有紐約和倫敦。但是它們的聲譽不是吹噓出來的,而是建基於事實之上的,而且它們背負着的是整個國家的威名。

       香港現時試圖的願,是不是建基於社會的實際環境之上?縱使某些目標現在未能實現,我們有沒有長遠的計劃逐步實踐?政府和市民之間有沒有共識?我們是否因全球城市都爭相發展任何一樣熱門的行業而方寸大亂,只是怕吃虧而加入混戰?我們了不了解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我們知不知道自己想要甚麼?在為城市構其前,我們應好好想清楚這些問題。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參考書目:
一、Judd, Dennis R. and Fainstein, Susan S., ed. The Tourist City.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9.
二、MacCannell, Dean. The TouristA New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9.
三、呂大樂:〈城市競爭妄想狂的圖像建築〉,載於《明報論壇零零五年十一月一日



[1] Holcomb, Briavel. ‘Marketing Cities for Tourism.’ In The Tourist City, edited by Dennis R. Judd and Susan S. Fainstein, 54-70.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9.

2010年9月10日星期五

那三個新方案是你心目中的西九嗎?

 
        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第二階段的公眾諮詢開始了近兩星期,不知道大家有否參觀巡迴展覽或到網上看資料,又有否參與過公眾論壇,不知道大家有多關心這一片難得政府會徵詢我們意見的土地。今次的設計諮詢,沒有了令人嘩然的巨型天幕,沒有了官商勾結、藝術區淪為地產項目等指控,討論似乎不如上次沸沸揚揚。
 
        三個設計孰優孰劣,各人當然有不同想法。曾修讀建築的人對方案的看法和評價可能與其他人不盡相同,而是次的總體設計均為建築師操刀,想到這點,覺得若把這星期在建築界的所見所聞寫下來,作為大家討論的對照參考,應該相當有趣,儘管這些見聞並不代表什麼業界的意見,亦可能有點偏頗。
 
「城市中的公園」的不足
        很多朋友談起那三個方案,即時的反應都是不喜歡Foster + Partners的「城市中的公園」那十九公頃的大公園,和不少市民的想法好像恰恰相反。他們不是反對在市區應該多種一點花草樹木,而是覺得那部分沒有設計、很馬虎。記得以前導師說過,很多學生在面對一幅不知怎樣處理、運用的土地時,總愛在那裏插滿密麻麻的樹,販賣環保概念之餘亦容易蒙混過關,因為綠色的自然植物在模型和展示板總顯得好看、有生氣。一個好的公園,或一處好的公共空間,必定能反映當地公眾地方的文化、活動和使用習慣。香港的市區可能需要多一點植物、多一些讓人在感到窘迫時可以深呼吸和休息的戶外空間,但這就等於我們需要大公園嗎?香港其他大公園的使用情況如何?Norman Foster又知不知道香港人需要怎麼樣的公共空間?還是只是以強者的姿態把自己的一套放諸四海?再者,是規劃的重點是文娛藝術的發展,這大公園又如何與之呼應、配合
  
        至於那些市民享用公園如臨天堂一般、小孩在草地上嬉戲的願景,將來在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的英明領導下會否出現,我很期待,也很想看,因為見慣的公園不是空無一人就是只有老人和外籍傭工。西九龍的大公園西面和南面向海、北面是西區海底隧道的入口,試問我們怎樣享用公園?莫非到公園真的要好像到郊野公園一樣?大公園成功的關鍵在於怎樣把遊人從入口帶到西端的樹林,不然公園最終會成為人煙稀少的典型香港海濱公園。方案似乎沒有考慮這點。
 
        計劃的其一賣點是「零碳排放」,但細心點看,會發現他們只是用太陽能、風力和廢物發電這些老掉牙的方法來企圖達成目標,效用成疑 在維多利亞港用風力發電?維港之所以為優良的海港,不是因為一年四季也風平浪靜嗎?另一方面,方案中的文化、藝術設施佈局令我不期然想起毗鄰吐露港的香港科學園:一條中軸生出左右兩排大廈,大廈各有不同的設計和用途,但走在其中就像走在一個龐大的商業城一樣,很冷漠、令人感到很絕望無助。
 
        也許你不同意以上的想法,但我真的很擔心我們將來的文娛藝術區會像放在海邊的科學園加九龍公園。
 
香港的街道文化能否重現?
        許李嚴建築師事務有限公司的「文化經脈」和Office for Metropolitan Architecture (OMA)的「文化新尺度」似乎頗得建築師的歡心,兩個方案都有一種不能一語言盡的複雜性,這種令人眼花撩亂的複雜性正是過往香港城市肌理的獨特之處,這種特質在近年的發展和重建下正在逐漸消隱。嚴迅奇和庫哈斯(Rem Koolhaas)提出的方案就是想重現這種城市活力和生活味道。「文化經脈」的三層組織和經脈與「文化新尺度」的村落概念都旨在令文娛藝術區的空間更人性化,以人的尺度和體驗為依歸,不像政府的慣常做法 — 先考慮道路基建,然後把人放進去。前者的手法為層層遞進、一步一景,後者為梅花間竹、互相映襯生輝。
 
        兩者都想重構香港多采多姿的街道文化,但是是否提供類似的脈絡和建築物,這就會隨之而出現道生活、氣氛又能否刻意營造?我覺得關鍵在於周邊的城市狀況和規劃方案怎樣與之連繫。文娛藝術區的北方是海底隧道的入口、圓方商場和廣深港高速鐵路的香港總站,三者都不是一般市民常去的地方,若非乘坐港鐵,相信也不易抵達,原因是隧道、圓方和高鐵在規劃上根本沒有協調,像從天而降的大怪物一般。現在可以做的,只是想想怎樣可以借此機會把它們重新連繫。如果方案沒有意圖嘗試令文娛藝術區和周邊的環境融為一體,只用大廈的背面對着柯士甸道西和九龍公園徑,只會令那些建築物的關係更疏離,令問題惡化,在重構香港街道文化、連貫九龍其他社區這方面,可以說是失敗。項目最後可能成為類似主題公園或民族文化村這些抽離的個體。好的道網絡,是行人可以舒適、便捷地在各區間自在地遊走。觀乎眾方案,似乎只有OMA的做得較好,你們又覺得哪一個方案的行人連接做得最好?
 
由譁眾取寵到沒有地標
        想起第一眼看到三個方案時,得確有點失望。蘊釀十數年,不知花了多少錢,證明的原來只是應該用香港舊有的東西來建造新的文娛藝術區 不是不好,只是沒有驚喜,不能令香港的城市景觀向前邁進一步,到另外一個層次:有和諧一致的城市天際線也有令人讚歎的建築,兩者兼備,令香港有多一樣建設在世界建築的地圖上佔一席位。香港匯豐銀行總行和中銀大廈就能做到這點。也許你認為我的要求太苛刻,有天幕時又說它喧賓奪主、浮誇不實際,現在政府順應民意拿走了又嫌計劃平庸。但是地標不一定等於天幕吧,也不一定是不實際的,而且有新的地標才能吸引世界的目光,吸引全球各地的人前來參觀、遊覽,以收交流之效,真正令香港有成為區內文化樞紐的雛型。當然政府的文化政策和市民的涵養也不可或缺
 
沒有靈魂的發展項目
        另一點教人失望的,就是三個方案的概念都沒有緊扣文化、藝術和娛樂這些核心的主題,着眼點反而是什麼公園、「零碳排放」和香港的街道文化和城市結構,這點可以從他們方案的建築物怎樣構成、空間和街道如何陳設看出。博物館和文娛中心彷彿變成項目的點綴一般,可有可無,隨時變成購物中心亦無不可。究竟是誰忘記了當初要建立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的原因和目標?西九怎樣幫助香港成為經濟與文化、藝術兼容的多元社會?計劃沒有形而上的思想貫徹引導,就好比一沒有靈魂的商業項目,不過是開放給公眾罷了。

        由最初規定設計藍圖要有大天幕,到現在不要求有地標,一時「激情」,一時「細水長流」,我們可以看到政府其實不清楚自己想要甚麼,更遑論它能夠為港人勾勒出什麼世紀文化大藍圖。你可能會問,我在這時候說這樣的東西有甚麼作用,是否想爭議不斷、西九龍永遠是塊空地?我在這裏提出這點,是希望大家明白將來的方案有可能由政府合併﹙或在政府的牽引下由設計師合併﹚,試想想最終政府會為我們拼出什麼?而且大家不要忘記,文娛藝術區和公園的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旦管理不善,整個區建得怎樣完善也得物無所用。
 
        還有一點要注意的是,現在我們看到的只是總體設計(masterplans)總體設計的目的旨在點出建築物怎樣分佈、密度如何、大廈之間的關係怎樣、大廈與行人路和馬路的關係如何等等,模型和展示板的大樓、博物館和街道設計都不會照樣建造出來,因為建築物的設計細部屬於下一個階段的事,希望市民留神,不要因為偏愛單一的建築物而選擇所屬的那個藍圖。
 
        現在我們可以做的,就只有多發表意見,期盼政府聆聽後會好好把計劃實踐出來。
 
    
二零一零年九月四日

是時候重新思考我們對住宅的要求了

 
        早前看着一些民間團體、傳媒,甚至政府官員開始關注香港住宅貨不對板、名不副實的問題,我在想,一場關於香港居住環境和生活空間的革命應該快要展開了。雖然有點晚,但是總比沒來的好。
 
        然而,當大眾輿論的焦點又回到樓價的高低、入市的時機,這樣的革命似乎不太可能發生。早前政府施行一連串針對地產商人的不良銷售手法、偽示範單位和虛假交易的政策,算是變革的前奏,實屬可喜,但這都只保障了交易的過程公平、公正、公開,「產品」沒有欺詐,香港居住問題的癥結始終沒有觸及住宅的多樣化和質素、怎樣令生活習慣和方式不同的人,不論老幼,都找到理想的居所、怎麼樣的發展模式才真正令社會「可持續發展」……
 
        可能香港人早已被地產商人洗腦,認為在大都市生活,居所本該如此,有一室安身已算不錯,不過是樓價有點不合理罷了,此外並無多大問題。可惜實情是我們的生活空間正逐漸遭到蠶食。我們因長期住在不人道的空間而不自覺,又因耳聞目睹的都是同樣糟的景況而不自知。這些都是香港可悲的地方。
 
本末倒置的住宅發展
        不知從何時開始,地產發展商喜用住客會所作招徠,海報傳單找到的不是大廈的外觀和景觀,就是會所庭園的構想圖,住宅單位的實際情況卻從來不見蹤影。是發展商也心知肚明,知道單位沒有什麼優點吸引人,準買家一看就會夢醒,還是有什麼原因?一幢住宅最重要的本應是它的單位,因為這是住戶建立自己的家和花最多時間的地方。但是發展商的心思放了在哪裏?
 
        我不知道各位有多常使用大廈的會所,也不知道會所的使用率如何,對於我來說,若省去這些會所、花園能令自己單位的售價便宜一點,或空間大一點,我寧願沒有會所和花園。羊毛出在羊身上,會所的豪華裝潢、打理花園的費用,都由各買家攤分,都算進了單位的售價和管理費之中。當現在所有新建的住宅都用了上述的模式規劃、出售,我們想買新樓,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強加於用家的「美好」生活方式
        正如樓盤廣告吹噓的一樣,每個人都想住在瑰麗豪華的地方,這新樓盤有金碧輝煌的會所、游泳池和花園,每幢大廈都有體面的款客大堂,外表美輪美奐,設施無一或缺,和酒店簡直沒有兩樣。但是晾曬衣服的地方呢?衫褲鞋襪洗淨後可以掛在哪裏?「你應該用乾衣機,在窗外掛滿衣物有礙觀膽,會影響屋苑的形象。」我彷彿聽到這樣的回應。但是家裏根本沒有空位添置乾衣機,浴室和廚房可以放置傢具和電器的地方都藏在預製的組合櫃中,而那組合櫃並沒有預留額外的空位放置其他傢具,有時隨樓附送的電器壞了,要找相同尺寸的放回去也難。「你可以到屋苑或附近的洗衣舖洗衣及乾衣,方便快捷、一勞永逸 ,現在很多人都這樣做,不會自己洗衫的了。」我又彷彿聽到這樣的回答。原來美輪美奐的外觀要犧牲所有人在窗外用陽光曬衣服的權利;整齊妥帖的室內陳設表面上好像設想周到,有些時候卻會限制了我們添置傢具和電器的自由。
 
        這聽來好像有點吹毛求疵,而且不是每一屋苑都是如此,但是我想說明的其實不只是晾曬衣服的問題。我們生活上很多細節也受着居所的設計規範,生活方式也被地產商人牽着鼻子走。我們居住的環境沒錯是好看了、「高尚」了,但自主度卻同時下降。當買一處地方變成購買一種身分象徵、一種生活態度,但是居所的質素卻與之不相稱,我們都在自欺欺人嗎?這是商人的另一種欺騙嗎?社會是否出了甚麼毛病?我們的錢真的花得恰如其分?
 
金玉其外的住宅設計
        現代的樓宇、貨品,甚至食品都會用上各式各樣的設計包裝,以圖令產品升價,或增添生活玩味。產品設計涉及美學判斷,沒有絕對的標準,建築設計亦然。但是住宅設計有別於產品設計,產品的使用期短,就算設計未臻完善亦對我們影響有限,而住宅是我們生活起居的地方,每項缺點亦會為我們帶來不便,所以住宅設計除了美觀,還應實用,其是像香港那樣寸金尺土、空間匱乏的地方。
 
        住宅最基本的功能,就是為我們遮風擋雨,令我們可在舒適的空間生活作息、安居樂業,其中居所的採光、空氣的流通、氣溫的高低、濕度尤為基本。現在有多少居所有顧及上述的因素?也許在大城市中,住宅的環境、附近的氣候都不由得我們控制,很難確保大廈每一座向、層數的單位都同樣舒適。但這不正是設計師的職責所在?大廈面向東、南、西、北方的單位受陽光照射的時間、強度都有所不同,外牆的溫度亦因而不同,那為甚麼現在大部分屋苑的單位無論面向哪方,窗戶的大小、位置、用料和遮蔽方法都一樣?面向西方和南方的,不是應該有多一點遮蔽?涼篷和雨篷的設計和北方與東方的是否應該不同?若設計師匠心獨運,這些呼應環境的設計不是可以成為最好的裝飾嗎?可惜設計師的心思都放在會所應該用什麼雲石,怎麼樣的燈飾可以令屋苑更顯氣派等地方上。
 
        基本的要務不幹,卻花盡心思去粉飾外觀,這些住宅可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令人窒息的空間
        以前的住宅多用自然通風,就算往後的「井字形」大廈因着建築條例的原故,在浴室和廚房開設窗口為火爐透氣散熱,無心插柳地造就了一定程度的對流通風,也比近年新建樓宇的通風、透氣好。
 
        現在的新式「豪宅」和服務式住宅用上酒店的通風設計,單位與單位之間不留一點空隙,廁所和廚房沒有窗戶,不見天日,只依賴中央系統抽走廢氣;單位內無論客廳和睡房,窗口都只開往一面,不利對流通風,窗外的微風也很難吹進來;若單位座向不佳,長期悶熱翳焗,住戶可能大部分時間也要開空調或電風扇才可有一個舒適的室內環境。這些新式住宅看似美好舒適,但卻要用龐大的資源來營造一個勉強適合人居住的空間,這是極不環保,極不「可持續發展」的。
 
        可能有人認為在市區利用自然通風不設實際,因為市區空氣污染,空氣又不流通,不用空調和通風系統根本不可行。但是現在無論春夏秋冬,也要靠機械式的通風系統和空氣調節,不單不環保,對人體也是極不健康的。況且現在市區氣溫居高不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空調和機械通風系統太多。
 
重新思考我們對住宅的要求
        香港經濟如日方中時,樓宇在很多人眼中 不過是件投資產品罷了,要是價錢合理,出售自己的家是沒有問題的,反正賺了錢可以買一處更好的地方,誰那麼笨眷戀那狹窄窘迫、單調乏味的所謂居所?從此以後,住宅的最大價值,就在於它在市場的售價和租值。久而久之,習慣了這種思維模式的,會認為菜園村不遷不拆的抗爭是為了得到更多的賠償,反對降低強制拍賣要求的,是無端生事,刻意與香港政府和社會發展對着幹。但是又有誰想過,為何所有事物都用經濟、物質的角度衡量其存在價值?這就是香港()價值嗎?
 
        我們是時候應該重新思索住宅的意義和相應的要求了。
 
   
二零一零年月六日

不要讓我們只活在閉鎖社區之中

  
         在西方的學術界,不少涉及居住環境、人際關係和社會發展的研究和論述都會觸及「Gated Community」這一概念,但在香港卻不常見,討論的人也不多,甚至上互聯網也找不到相應的中文詞彙。這種聽來陌生而遙遠的社會現象,與我們好像關係不大,但是在我們多年來不停模仿西方規劃方式的時候,其實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植根香港,本人稱之為「閉鎖社區」。
  
       甚麼是閉鎖社區(Gated Community)?這是用以形容一些外人止步、有獨立管理模式的住宅社區。這些社區通常被鐵欄重重包圍、有保安人員巡邏、出入都要經過核實,外國甚至曾有社區要求救護車和消防車亦要得到批准才可進入,令救援受阻。若有人問香港有哪些住宅是閉鎖社區?我會這樣回答︰香港現在還有哪些住宅不是閉鎖社區?
 
        雖然大部分香港住宅的規模算不上是一社區,像上述般荒謬的事情亦不會發生,但其規劃、運作模式基本上與閉鎖社區無異,近十多年建成的大型私人住宅,幾乎全都是閉鎖社區。我認為這種「社區」,正是令我們社會在日常生活層面上出現隔閡,甚至分化的元兇之一  —  富有的人可以完全不用接觸其他階層的市民而安然無恙地過活,中產階級也似乎不甚了解基層市民的生活景況。社會分化和樓宇價格的差距,是輿論經常觸及的話題,但閉鎖社區的討論和研究卻出奇地少,是香港人認為只要價格和居住地點合理,其他因素均不值一提,不用向政府和地產商反映和爭取,還是香港人不意識到原來他們可以有其他選擇?
  
       也難怪,香港經濟起飛後落成的大型住宅群多是閉鎖社區,平台花園是住戶才能享用的,外人踏足很快就會被管理員驅趕,探訪朋友亦要經過多重關卡,我們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但近十多年的發展確實有變本加厲之勢。以前我們尚可在私人屋苑找到半公共、半私人的空間,就如七十年代開始興建的太古城和八十年代後期落成的黃埔花園,它們的平台花園並不全然封閉,外人可享用園中的設施,路人想省時間也可穿插其中,所以它們還不至於割地自居,還可算跟社區網絡連接在一起。可是現在的住宅平台動輒三、四層高,就算平台的花園在法例上屬於公共空間,也令人望而卻步,這是間接把地方「據為己有」、把城市的空間割裂。我們感到生活愈來愈鬱悶,除了因為工作時間過長、工資追不上通脹而間接貶值、實踐理想的空間不多等原因外,也是由於這樣的生活環境令我們彷彿困了在自己的屋苑一樣要麼在家上網、看電視,要麼到樓下千篇一律的花園和商場逛。這些空間太多規管,太少驚喜。
 
        香港有這麼多閉鎖社區,其實是極不尋常的,因為在全世界的大部分地區,閉鎖社區的出現都是由於當地的治安惡劣,人民為了自身安全別無他法而搬進去住的,就如巴西、南非和一些美國城市,但是香港的罪案率那麼低,根本不需要築起圍牆保護自己。閉鎖社區出現的其他原因亦包括當地的政府想節省打理花園、道路和聘用警員巡邏的開支,索性鼓勵財團打理自己的物業,造就閉鎖社區的形成;又或由於不同種族因文化差異和身份、地位認同等問題而選擇居住在不同的社區。這些都不是閉鎖社區在香港出現的原因。那為什麼香港會充斥着這種規劃建設?我認為主要原因有兩個:一、在政府和商人的思維中,土地、房屋只是生財和投資的工具,並不是給人安居樂業的地方;二、街道已由大眾可以自由交流的公共空間,逐漸被各式各樣的人濫用成為推廣產品和尋找顧客的地方,使得在街上停留與陌生人交談變得愈來愈「危險」,市民普遍不希望這種現象蔓延至自己的屋苑。
 
        土地和房屋若只是生財和投資的工具,官員和商人的首要考慮當然是回報和效率,樓宇的設計很自然就只從這兩點出發。政府關心的只是賣地收益和住宅的供應數量,住宅閉鎖不閉鎖,其實它不在乎。住宅應該開放還是封閉,在地產商人眼中亦只是管理問題。雖然在樓盤廣告中他們宣傳住客可以「擁抱」周邊的「瑰麗環境」,但最後還是決定把屋苑封閉,因為發生麻煩事的機會較少,亦可減少管理員和閉路電視的數目,省回不少開支。
 
        地產發展商大概會用這樣的理由回應上述的指控:為了不讓我們尊貴的住戶受到打擾,提供一個安全、舒適的環境是必須的。那有甚麼人最有可能「騷擾」我們呢?這就和我提出的第二個原因有關。現在走在街上,很容易就碰見形形色色的經紀、售貨員,見你停下腳步就立刻上前攀談,也有一些主動難纏、以做調查為名、推銷產品為實的保險從業員,以及一些用抽獎、免費試用作招徠的健身教練和美容師。這些人令我們在街上行走的興致大減、要處處防備,若他們出現在我們的住宅範圍內,更是一種滋擾。
 
        香港的閉鎖社區就是在上述因素下消極、被動地形成的,兩個原因的關鍵歸根究底都在於政府。我們都知道全世界的商人都利益至上,商業道德雖掛在他們的口邊,但沒有人會對商人自律有什麼期望吧。建築的法例是政府釐定的,圖則也要經過官員審批才能成為施工圖,所以他們實在責無旁貸,而且這些閉鎖社區形成已久,政府卻不聞不問,不當成是一回事,也算是一種過失。至於推銷員滋擾的問題,假如政府不規管,相信問題只會惡化,不會怎麼得到改善。
  
        我不知道香港的市民喜不喜歡活在圍欄之中、平台之上,因為沒有相關的調查、統計和研究。但是一些外國的研究和著作均指出,通常居民想要的只是安全和私隱,並不是活在這樣封閉、抽離的社區之中;這樣的社區亦會衍生很多社會問題,並不是一種健康的居住模式。 
 
        閉鎖社區雖然能使我們更有安全感和私隱,卻犧牲了多元化的生活和街坊鄰里的關係。沒有人能預計這些社區會對我們將來的社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但可以預見的是各階層溝通的方式和機會愈少,彼此的誤解和成見將愈大。香港的貧富懸殊問題已經很嚴重,各階層就不同社會事件的立場和取態已非常分化,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愈見功利和公式化,這將會成為社會的一種難治癒的病。
 
 
二零一零年三月七日

以半專業的眼光看高鐵事件


         雖然立法會財委會已通過廣深港高速鐵路的撥款,大局已定,無法改變,但是對於在事件中我認為最可悲的香港人性與價值觀的扭曲,仍然存有一絲希望,又因看到身邊不少人都為此沮喪萬分,感到每個人也有責任盡一分力以正視聽,好讓我們知道社會各階層仍然有不少人心境清明,並嘗試改變現狀,於是撰寫本文。

         我說半專業,是因為我經常強調職業只是人的一部分,並不是他的全部,我們不應因一己的職業而失卻人應有的德性;職業可以改變,但可貴的人性卻不可輕言放棄。假如我的一半是建築師,另一半就和大家一樣,是理性與感性兼備的人。站在人的立場,我是不支持政府那個方案的,因為在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要犧牲一部分弱小的人來換取中上流社會的錦上添花,實在過意不去。那有建築學識的另一半呢?起初我並不清楚,試圖以建築或城市規劃的學說來決定哪個方案孰優孰劣,但我發現單靠理論和案例,在社會上實行起來是欠缺說服力的,因為理論和案例的優勝劣敗取決於社會和人民的接受程度和評價,高鐵爭議涉及的是社會發展過程中價值的取捨,這些形而上的問題,只有社會學家和哲學家能解答,所以我的這一半不知道。

         不久前,有一群自稱「五十後」的工程、建造、規劃、財務及法律界別專業人士在報章刊登廣告,支持政府的方案。他們和其他專業團體、商會一樣,試圖用自己老練的社會經驗和專業身分為政府的方案解說,企圖說服大眾,但那立論是軟弱無力的;工程師學會說「新高鐵專家組」的錦上路方案粗疏,所以要採納政府的市區方案,同樣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從來沒有人質疑高速鐵路能不能夠建成,問題是鐵路能怎樣建成。在技術上,若有人說可以在維多利亞港填出一個小島作為總站,再用拉索橋和海底隧道把兩岸連接,我也相信,問題是為何要這樣做?若錦上路的方案為普遍社會人士接受,工程師學會應該把粗疏的方案變成有說服力的,而不是想方設法攻擊它。

         為什麼我說有建築學識的一半不知道呢?因為可以量化計算的是數學、科學,不是建築。建築師做設計前會做基地分析(site analysis),收集不同的數據、資料。但是怎樣決定哪項數據較重要、哪項較次要?這一部分取決於建築師的經驗和學識,另一部分則取決於客人和用家的取態。高速項目誰是用家?鐵路為誰而建?事到如今,我已不太清楚。世界之大,案例處處,選擇哪些陳說、怎樣舖排,某程度上是主觀的。若我說有建築理論證明人生活在狹小的空間比生活在大而無當的空間更快樂,你會相信嗎?

         在我的眼中,真正令香港邊緣化的,並不是它的交通不夠便捷,亦不是它的規劃跟不上內地的發展,而是香港的居住環境日漸惡劣,要住得有尊嚴日漸艱難。以前看到擠滿住宅高樓的照片,背景灰矇矇的是內地,天空蔚藍的是香港,現在有時也搞不清照片中到底是甚麼地方。香港很在意它對外的形象,也很在意它在歐美的吸引力,那我們應問問那些在香港工作、生活的外國人是甚麼原因吸引他們千里迢迢搬來香港。是香港的薪酬更吸引?可能是,但更可能的應是它多采多姿的城市生活和與內地不同的社會氣氛;是甚麼原因令他們遷離香港?是金融風暴?可能是,但更可能的應是它混濁的空氣和每況愈下的生活質素。

          近來似乎多了內地富豪來港置業和定居,不知是傳媒選擇性報道製造的假象還是他們真的喜歡香港。以為「優秀人才入境計劃」奏效而沾沾自喜的政府精英有否研究過箇中原因?在內地用同樣的金錢能買比香港大幾倍的住所,而且內地之大,相信找到環境清幽的地方也不困難,那為什麼要搬來香港生活呢?究竟是甚麼原因?只怕有人裝作不知道。也許他們真的不知道。

         每日從報章讀到有關不同社會事件的新聞,我很懷疑在社會有地位、擁有最多資源的那一小拙人有沒有足夠的社會觸覺和理解能力把香港帶出困境,抑或他們就是香港被邊緣化的真正原因。也許香港的所謂知識型社會,只是一種鼓吹市民以專業技能單方面在社會謀生的機械式社會。若鐵路可以拯救一個城市,相信杜拜也要多興建幾條高速鐵路連接阿布達比,好讓自己的「老本」石油用光以後,方便受人接濟,不至於沒落得太快太難看。

         在文首說,我對香港社會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是因為我看到有一群真心熱愛香港的年輕人正嘗試把香港帶回正軌,若他們也放棄,相信我所喜愛的香港也只能在網絡世界中苟延殘喘。


二零一年一月十八日

明日的西環,會成為今日的灣仔嗎?


         年初知道政府落實西港島線時雖然很替西區的居民高興,因為交通便利了,他們的生活也得以改善,但是我馬上就為此感到不安。自從政府把灣仔的利東街夷平後,市民的集體回憶失去了注腳,盛着我童年回憶的地方也少了一處。幼時父親帶我到灣仔看玩具時,總會經過那裏。那時覺得那些店舖和西環的差不多,都是破破舊舊的,但卻往往找到在大型連鎖玩具店找不到的玩意,之後還可以到雙喜樓吃飯。但現在有的只是一些我買不起的「豪宅」,和只會在特別場合或時節才光顧的和昌大押餐廳。將來恐怕連讀大學時走過的地方,有着上世紀香港獨特風貌和氣質的西營盤石塘咀堅尼地城,也只能在相片中追憶。

         用地下鐵路來「開發」一個地區,一向是香港的發展模式。鐵路貫通後,附近一帶的地價、樓價和租金必定會急升,人流也會増加,相信這即將在西區發生,也是不少當地居民多年來的心願。有了鐵路後,西區的老店老街不一定會消失,居民和租戶未必會遭到迫遷,市區重建局也沒有宣布在那裏會有什麼大型的重建項目。但最近看到的兩則新聞,使我不得不擔心這些情況極有可能發生。第一則是政府重申不復建居屋,並表示不會賤賣土地;第二則是中環蘇豪區將建潮流地標。這兩則新聞看似沒有多大關係,也似乎與西區的發展無關,但我卻預見會對西區的將來有很大影響。

         西環毗鄰中、上環,本應有極大的發展潛力,但一直礙於交通不便,商業活動不甚頻繁,卻因此間接地保留了很多舊街老店,雖然間中有零星的新樓盤落成,但是原有的社區和城市脈絡基本上還沒有被割裂摧毀。政府不打算為市民提供居屋,又不供應廉價土地,可是大眾卻對購置物業有着強烈的訴求,那增加住宅的辦法就很自然想到市區重建。不知是否這原因,總覺近年的大型市區重建項目特別多,先是灣仔,後是觀塘。至於西環,幸好還沒有聽到甚麼重建計劃,但發展商仍然有辦法把大型的住宅城中城和潮流地標搬到那裏。看罷第二則新聞才知道原來不少舊樓已被發展商暗中收購,他們只等待機會把土地合併,然後以天價出售。我們習以為常、以為一直都會在身邊的舊樓,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早已開始了其生命倒數。某一天,我們可能會發覺西營盤某條街的舊樓不知何時起已經空無一人,然後不久之後就被拆毀,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平台式的大型商場或停車場,平台上是私人會所或花園,再上就是廁所沒有窗、煮食爐沒有火的新式住宅。

         四環九約中的四環 — 西環、上環、中環和下環(即現今的灣仔),是香港城市發展最早的地區。上環和中環早已面目全非,灣仔最近也要讓路給現代化發展,唯獨西環仍有不少舊街老店保存得相對完好,樓房也沒有高密度得叫人窒息,在正街的頂處望下去依然可以看見美麗的維多利亞港,西營盤的「目」字形街道規劃更是香港歷史的見證。但將來這面貌會否改變?文物建築保護政策的目的是為了保存我們的歷史、我們的集體回憶。雖然西區的舊樓並不是什麼重要文物,也未必有很重要的歷史價值,但是它整體的城市風貌和結構,配合它獨特的地勢,和見證着香港滄海桑田的舊店舖、舊街道、老街坊……這一切一切,難道不值得我們保存嗎?政府曾經說會採納公眾的意見,保育時不僅考慮「點」(單幢建築物)的重要性,還會顧全「線」(街道)和「面」(區域),這樣的區域值得保存嗎?怎樣的街道和區域才值得我們保存?

         我說的保存,當然不是嚴禁所有的發展活動,這樣不單會令西區的居民受苦,也是不理性的保育方法。我說的保存,是盡量保留西環現有的城市面貌、街道的脈絡、城市的密度和居民的生活模式。這些都可透過都市規劃做到,例如限制樓宇的高度、密度、發展的佔地面積不可過大等。我們也應趁西港島線還未落成之際,盡量發掘哪些地方應該特別關注,哪裏藏着未為人知的珍貴歷史,盡早通知政府,並讓公眾知道,不然政府又會用沒有收到意見一類的原因擅自規劃發展,那時就後悔莫及了。 

         希望將來回到母校,經過的街道不會變成一式一樣的購物商場和參天住宅,舊店舖會因為多了人流而得以繼續生存下去。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五日